昔日文章

   每年的家長日是學校重要的日子。 這天不單是見家長，學生的參與也很重要；就算學校沒有明示，我也要求學生跟父母前來。我會先接見家長， 請學生在門外等候；與家長面談後，再請學生內進來，就學生的學行或表揚、或勸勉、或訓斥。 在門外等候的學生，他們可能這樣想：究竟老師跟媽媽說甚麼呢？老師會說我做過的錯事？說我成績退步了？ 還是說我做事慢吞吞呢？同學的心裡忐忑不安，所以，忍不住在門外徘徊，探頭偷看。縱然是隔著一層玻璃，緊張的表情仍看得清清楚楚。 另一方面，不少同學在家裡和學校呈現了不同的面貌，在學校很守規矩的同學， 可能是家中的小霸王。難怪差不多每年家長日，總有家長對我說，子女事前已「吩咐」千萬不要向班主任「打小報告」，告發他們在家裡幹的頑皮事。 那天，同是派發成績表的日子，一些家長在面談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注視在成績表上，忽略了和老師商談的時間。這時候，我會狠心一點，索性把成績表反轉，讓家長先聽聽班主任的看法。 每逢家長日，我必定預備一盒紙巾，因為總有學生或家長落淚。在我印象中，有幾個難忘的片段：  阿健沉迷電腦遊機，媽媽要上班，拿他沒法子。我氣極了，狠狠地罵了他一頓。在外等候的家長，一定能聽見我責備的聲音。阿健哭得很厲害，事後我心想：自己是否做得太過份？這個想法驅使我寫了一封信給阿健，希望他了解老師的苦心。 家偉的爸爸得病入院，媽媽不夠成熟，還很貪玩，不知去了哪裡，祖母只好代父母來見我。當時我還年輕，面對一位無助的老人家的眼淚，倍感無力。 有些媽媽較容易感觸，談起自己的兒女，縱然語氣平靜，也會不能自己，淚眼盈眶。她們的手指輕拭眼眶，盡量不想在我面前落淚，免得尷尬。 父母心繫子女，但願為人子女者能明白父母的心意。 每個十分鐘的會面，可說是一個短篇故事。   家長日，眾生相。

那一年，我第一次擔任五年級班主任，意味我將跟這27位同學共 度兩年的時光。 在17個男同學中，森仔是其中一名令老師頭痛的學生（「甩繩 馬騮」）。說他像「甩繩馬騮」，一點也沒錯，他是校內 有名的頑皮學生，而且真像一隻猴子，他個子瘦小，皮 膚黝黑，喜歡跑跑跳跳，恤衫腳永遠外露出來，不過， 森仔烏黑的眼睛最美，在他一本正經的時候，倒是很好 看。 森仔和很多男孩子一樣，最喜歡玩電腦，塗鴉，不 過他性格暴躁，愛動粗，經常闖禍，同學不大喜歡他。 班長恩恩是一個可愛的女孩，漸漸地，森仔喜歡了她， 還使出各種方法討恩恩的歡心。 森仔坐在第一個座位，上課時有甚麼異常行為， 怎會逃過我的雙眼？為了表示「愛意」，他用釘書 機自製一條手鍊送給恩恩，最終，禮物被我沒收 了。 一次，正當大家在圖書館借閱的時候， 森仔拿起一本書對著意中人說：「恩恩，你 看看！」館長謝老師起初不明所以，仔細一 看，才知道那本書名為《媽媽，我愛你》， 原來，森仔用手蓋著「媽媽」兩個字，以餘下的文字向恩恩表白。 2003年「沙士」肆虐，大家終日戴著口罩示人。森仔用黑色水筆 在口罩上畫了一個心形，這樣恩恩就會看到他的心意。身邊的同學沒 有錯過取笑森仔的機會；然而，森仔依然故我。 如果你是恩恩，你一定覺得很煩厭吧。你會 怎樣做？向老師投訴？向家長反映，然後要求老 師處理？聯同其他同學攻擊森仔？接受他的愛 意？還是故意避開他？ 以上所說的，恩恩都沒有做過。依我的觀 察，恩恩沒有氣上心頭，沒有深受困擾，當然沒 有因此喜歡森仔；恩恩待森仔如其他同學，一視 同仁。 同年，大家畢業了，畢業之後，5D班大部份 的同學仍然保持聯絡，包括森仔和恩恩。 成長的故事往往令人感動。 我曾經收過森仔一封一千字的電郵，他告訴 我參加民安隊升級試，還有製作網頁的事，更談 起和同學聚舊時，大家不再有隔膜，往日和恩恩 的趣事，成了同學間的話題；森仔說自己從前是個 天真的學生，已把這些事情忘記了。 

小小的巧克力盒內放了三份由志諾、子健和斌仔送給我的禮物。 志諾是插班生，來我校已有一段時間，仍然沒有很多朋友。一天放學，全校同學一如往日，齊集雨天操場準備離校。我碰見志諾，他拿著一條橡皮圈送到我面前，說要送給我。甚麼？橡皮圈？心裡怎會不覺得奇怪？我問志諾為甚麼要把橡皮圈送給我，眼前一張大嘴巴，露出一對大門牙—— 志諾笑瞇瞇地說：「因為橡皮圈的顏色很特別。」我看了看，覺得他也說得沒錯，半透明的橡皮圈，就像用大菜糕做出來的。志諾留意到這小東西的特別之處，將它送給我，我又怎能不把它收下來呢？ 同樣是放學集隊的時候，讀小一的子健出奇不意地送了一張書籤給我。與其說是書籤，倒不如說是一張幼幼短短的紙條，從紙條凹凸的邊沿可猜到：這是子健從課本的附頁撕下來的，大概是他完成課本練習之後剩下的紙條。當任何人早已丟掉這些垃圾時，子健卻把它當成「書籤」，到處送給同學和老師，他真是傻得可愛。 斌仔的禮物是一架用便利貼摺成的紙飛機，飛機收藏在巧克力盒內，還附了一張小告示，上面寫著：梁老師，我送給您一架紙飛機，這架飛機飛得很遠。 斌仔並不是師長、同學公認的好學生，成績不好，功課馬虎。我每次批改他的功課，就得忍受難看的字跡；斌仔還有點頑皮，經常搗蛋引人注意。老師責備他幾句，他會面露不悅之色；能夠收到斌仔的禮物，倒令我有點意外。 斌仔升上三年級之後，我便沒有再教他。個子矮小的他，總排在隊伍前列；偶爾碰面，他會主動跟我打招呼，然後滿心歡喜地告訴我：他默書拿了好成績。前陣子，有一段時期不見斌仔，原來他退學了。不知道他到了哪裡？是回到父母身邊？還是搬到另一個寄養家庭？ 願以這篇文章紀念你們三個孩子吧！ 志諾，繼續以你的眼睛，看出更有趣的世界。 子健，你的書籤讓我想起「千里送鵝毛」這句話。 斌仔，你說得沒錯，這架飛機飛得很遠，比我想像中還要遠。願你有一天，能飛向一個更美好的地方。      

      每一年的聖誕聯歡會，天才表演總是大家期待的節目。今年，我班的天才表演節目給我很大的挑戰；回想起來，真是抹一把汗……     有見於同學在作文課時以《賣火柴的女孩》為藍本，創作新的改編故事，我心裡想： 不妨選取當中的佳作，在聯歡會時表演。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同學，他們都十分雀躍。既然如此，就來一個新嘗試吧！第一步先要完成一劇  之本，我請了兩位同學合力將文章改成劇本。     故事講述安徒生遇見一位賣火柴的女孩， 他告訴女孩很多小朋友都不愛自己的故事， 女孩決意要幫助安徒生，把積蓄買了一間書店，推介安徒生的作品。安徒生被女孩的善良感動，寫成現在我們所熟悉的《賣火柴的女孩》，結果大受小讀者歡迎。     就在編劇趕工的時候，一個新的主意湧進我的腦袋裡。我決定用一個小紙箱製成舞台，以紙偶代替真人演出，並且拍成片段，屆時播放，這樣，參與的同學會更多，播放片段可以控制演出時間（約五分鐘），又可以永久保留。如此，我將同學分成「紙偶」和「聲音」兩個演出組別，另有同學負責背景製作、紙偶設計、美術字設計、配樂。另外，我們合資買了「火柴人」書籤，部份同學就在書籤的背後寫上鼓勵說話，準備在表演之後，送給四年級同學。     距離演出的時間愈來愈近，幸好，我能夠在視藝課時和學生一起製作，還請了些同學留校預備。當準備就緒，我相約「紙偶組」同學在星期六回校演出和拍攝。誰知過程中遇到不少難題， 包括「聲音組」預先錄製的對白因為說得太快，令紙偶的動作趕不及配合台詞，我得要想辦法解決。整個下午，「紙偶組」繼續綵排，學生都已經面露疲態，加上天色陰暗，光度不足，影響拍攝效果，我們只好待星期一回校時重拍。     到了星期一，我立即著「聲音組」重新錄製對白，「紙偶組」在自修堂時重拍。要不是經過他們多次排練，紙偶走位熟練，我們不能夠在二十分鐘內完成。     聯歡會當天，片段順利播出，我才鬆一口氣。這一次，是我和學生共同擁有的寶貴學習經歷！